後青年之路

從金澤一路到東京，隨著日程向西前進的同時，所到的地方如同一部主題式播映的連續劇，昨日與今日內容與氣氛各自獨立卻仍承襲大和文化的面面向向。

如果說，金澤散發的是小京都式的古都氛圍，合掌村瀰漫的是山林裡農村的純樸質地，東京霸氣展現的是現代世界的富麗和繁華，那麼高山要怎麼說呢?

高山不特別古，不特別新，她的特別好像就是她不特別被某種樣貌包裝，沒有命中注定的不凡身世，她的存在和健壯是在年歲的流動下人們停留、生活在這群山之間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日本小鎮。在這裡，似乎更能感受到大和文化的魂魄。

高山陣屋，是江戶時代的建物，飛驒地區的行政中心；在高山陣屋裡，如時光凍結的廚房設施，諾大的倉房，各種刑罰的器具，廳室和側間之間位置關係對應出權力如何分配，成為對江戶時代生活樣貌理解的線索。

到日本參訪過古蹟和寺廟的人應該都對用塑膠袋提著自己鞋子的畫面不陌生，第三次到日本自助旅行，這對我也不應該是有衝擊性的場景。但是，當高山陣屋擺出毛絨絨的拖鞋時，我不爭氣的被這貼心舉動大大感動了。那天高山體感溫度是-7度，這雙鞋在溫度越低的時候帶來的震撼越大。受這雙鞋所託，我能夠舒舒服服的在陣屋裡慢慢穿越時空。

庭院裡的松在午後陽光照耀下仍翠綠的像脫離了嚴冬，芒草優柔垂在微風下恍恍惚惚搖擺著。被這一幕吸引的我，在簷廊坐下來，呆呆望著。

像攀附在石頭上吸取太陽能量的蜥蜴，晃蕩在廊邊的一雙腿漫無目底的攪和著時光。

突然，右肩被點了兩下，如受驚的傘蜥蜴迅速轉身跳起，面對被我劇烈反應嚇到的日本爺爺。他問我從哪裡來，回答說是台灣，他們好興奮的霹哩啪啦說了好多，但我已經跟不上他們話語的速度。兩眼放空，面帶癡憨的笑容，等待他們吞口水喘口氣的空檔。趕緊跟他們說:我不會說日語。但是，說完這句，他們仍舊持續的跟我分享，於是我回報以更大的笑容和點頭娃娃般的點頭頻率，直到他們心滿意足的和我相互鞠躬道別。

要說旅行裡有沒有什麼令我感到遺憾的事，我想就是自己僅僅一歲寶寶的日文程度。於是，就想著，下次來日本前日文至少要到小一程度。

但沒想到一個半月後，我非常突然的再度踏上日本國土，日文仍舊沒有絲毫長進。

離開陣屋，往高山老街走去，冬日的陽光很早打烊。三點多已是黃昏的天色

路途上被一間和紙專賣店困住，好想把整間店打包進行李箱裡。

不堪冷的我鑽進賣酒的店鋪，買了一個瓷杯坐在圍爐邊爽喝櫃上的十二款酒。在老街裡，吃過米果，嚐著味濃的味噌，度過美好的下午茶時光。完全是觀光客的節奏，但卻什麼都沒買，因為我非常非常不想扛行李。儘管，直到此刻我都常常想起紅味噌和清酒、地酒美好的味道，可是如果重來一次，我想還是會空手而返。帶回來的東西雖然不多但心裡覺得富足，也因為知道離開後就不會再嚐到而更加仔細的品味。

懂得欣賞或許是更真實的擁有。

只是，一直很想去嚐嚐的早蕨卻在我旅行的這幾天休業...

一時失落的情緒需要找些什麼填補，於是，發瘋的不斷往較高的地方走，也不管要走去哪，只想站得高一些，看一看山城裡的晚霞。

目睹了轉眼即逝的晚霞後，迎面而來是驟降的溫度。以競走般的速度手刀往青旅方向直衝，在到青旅前十公尺處，被一間洩漏著昏黃光線的居酒屋吸入。

六點不到，還未到用餐尖峰時間，員工們圍在暖爐邊談笑，我帶著冷風闖入，吹散了他們熱絡的對話，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迎接我無邏輯狂亂的點餐。

高山正盛產的白蘿蔔和紅味噌燉煮的醬汁，菜單上寫著是招牌我當然不會錯過。原本的想像是一塊塊燉煮入色入味的大根躺在盤上，一上桌，竟是直亭亭的半根蘿蔔!!!

還冒著煙，有些遲疑自己有沒有辦法嗑完，但咬一口後，就覺得這半根不夠!高山的大根肉質微脆，纖維相當細，保有水分而且帶有蘿蔔特有的鮮甜味，配著味道濃厚的赤味噌，煙還沒散盡我就完食了。

喝了一杯梅酒和威士忌，配著在鐵板上吱吱響的雞腿肉，在店員頻繁的關心問候間不疾不徐的吃完四道菜喝光三杯酒。離開時，轉身下卡不里才發現店裡坐滿上班族，整間店熱呼呼。

仗勢著住宿的地方很近，街上人很少，多喝很多。從下午在老街喝的十二種酒到晚餐，從微醺的微茫。為避免危害路人有損國風，乖乖滾回青旅，和櫃檯打過招呼就火速滾回房。

這天和我同房間的是兩個泰國人，快九點才進房的他們以為我也是泰國人，稍為自介後他們又匆匆出門。再回房時我已被書壓倒在床上，依稀聽見對話，雖然聽不懂，但應該也沒說什麼，只感覺有刻意壓低聲音怕吵醒我，很快就洗洗睡了。

入住的K's house這天只有我是台灣人，六點醒來先在融合了高山特色的交誼廳裡翻書，等七點要去宮川朝市逛菜市場。

交誼廳裡的地板觸感讓我非常驚奇，厚實的木頭上面如麟片般的痕跡，光滑不刮腳像緩和版的腳底按摩。高山周圍的山林是林業產地，這地板質地溫暖優雅。

期間有位阿根廷人熱情的問早打招呼，只是我的回應不是很熱情讓他有點尷尬。

拍誰，我比較慢熟><

不愛雪靴的我，穿著布鞋就闖出去，往宮川朝市前去的沿路每踏一步都能感覺到腳趾失溫的區域越來越大。

沿著宮川建造的店家早晨七點都已營業，冬天遊客稀少反而更能看見居民的真實生活。沿路的另一側是小小攤販販售新鮮蔬果，只是天冷時攤位比較少。

小小的攤位用透明的帆布試圖隔絕一些冷風，但還是超冷，許多婆婆都包在毯子裡等待客人。

結蜜的蘋果，在冷冷的天，婦人用凍紅的手切著蘋果，分裝成一袋袋方便遊客食用。蘋果很甜很脆，帶了一包在往松本的路上吃。

爺爺在風裡畫畫，畫裡是鮮豔的花花草草和蔬果，是溪裡的魚和雁。

川裡的魚在這冷冷的天仍不停的在游動，越看越冷...

朝市裡有許多熱騰騰的蒸氣從蒸包子的蒸龍邊竄出，但由於這些鼎鼎有名的肉包子裡包的都是名聞遐邇的飛驒牛。對於不食牛的我只能乾巴巴望著，又冷又餓的我從市場頭走到市場尾，多麼希望能有一間店賣我能吃的東西。

走到最後，錯愕的發現這朝市超短。終於在倒數第二間，看見佈滿霧氣的咖啡館門外掛著OPEN。

推開門，店內兩組客人，一位在吧檯邊抽著煙的爺爺和兩位坐在桌席的奶奶。

像媽媽一樣的婦人在吧檯裡忙碌，我在吧檯邊坐下。點了每日限量的招牌"蛋包飯"

一早就吃被滑嫩蛋覆蓋著的蛋包飯，爽感一定有。但是蛋包飯外的醬是有赤味噌的醬，蛋包裡的飯加了野菜拌炒，在媽媽般的細膩手感烹調下成了高山特有的幸福感。

滿足的，搭上前往松本的車。

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山，從此，帶著對高山的想念前行。

如果有機會在日本居住，高山截至目前為止是我榜上第一。